法国恐袭不是“文明的冲突”结果
断定“文明的冲突”已经到来而且不可避免,既是轻率的也是危险的。危险性在于,这种论断既忽视了恐怖袭击事件发生的具体原因,又给异质文化和文明强加了过于主观的博弈能动性。
法国恐怖袭击事件,举世为之震惊。法国面临阿尔及利亚战争后最严峻的安全挑战这一事实,既强化了国际社会对于极端宗教势力威胁的认知,也引发了人们对于恐怖主义肇因的深入思考。法国的“伊斯兰化”、欧洲的衰落、西欧人口比例发生的变化等,从不同角度为“法兰西之殇”作了注解。而最醒目的注解,是法国恐怖袭击事件验证了“文明的冲突”的预见性,而IS在社交媒体对伦敦、罗马、华盛顿发出的新宣战书,似乎进一步证明了今天的主要冲突模式就是文明间的冲突,文明间的虚线就是战争的分界线。
尽管在许多方面,法国恐怖袭击事件——以及“9·11”以来的许多恐怖袭击事件确实呈现出了一幅幅“文明的冲突”的场景,但就此断定“文明的冲突”已经到来而且不可避免,既是轻率的也是危险的。危险性在于,这种论断既忽视了恐怖袭击事件发生的具体原因,又给异质文化和文明强加了过于主观的博弈能动性。
首先,法国恐怖袭击事件不是“文明的冲突”自然演变的结果。恐袭之所以发生,与法国在叙利亚事务上立场趋于强硬,而近期IS由盛而衰有直接关联。2013年以后,随着IS在叙利亚北部的扩张并威胁到“自由叙利亚军”等法国认定的温和派的生存,法国成为叙利亚事务上的鹰派。今年9月,法国空军开始空袭IS,11月初,法国总统府又宣布将出动“戴高乐号”核动力航母打击IS。与此同时,近期IS在战场遭遇军兴以来的最大失败,其设于叙利亚北部的“首都”拉卡,成为西方联军空袭目标,拉卡和伊拉克石油重镇摩苏尔之间的空陆线路,也被库尔德人武装占领。在这种情况下,IS在法国策划实施恐袭,是为了以不对称战争的方式以达到战略恐吓和遏制的目的。这与“文明的冲突”无关。
其次,法国恐怖袭击事件不代表目前已经形成了西方文明与伊斯兰文明对阵的格局。虽然IS严格恪守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法则,勾勒了新的伊斯兰大同世界的想象图景,吸引了不少狂热支持者,并因此获得了能够改变局部地缘政治版图的力量,但恢复“哈里发国”、寻求“末日大决战”、设立奴隶市场等,说明IS只是复古式扩张运动的狂热推动者,这既不代表正朔也不代表真理。IS既不是伊斯兰文明的代表,又何以断言“文明的冲突”?
必须看到,简单地将法国恐怖袭击事件归因为“文明的冲突”,隐含了西方中心论的视角和为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辩解的潜在逻辑。法国10个月内两遭恐袭,反映出的不是“文明的冲突”,而是传统国际秩序观的失效。正如有研究者指出的那样,现行国际秩序观实际上是欧洲维也纳体系和美国威尔逊主义结合的产物,这一秩序观先主要建立在维护贸易差序的基础上,应对文化、文明差异不是这一秩序观的主要考量,维护“权力的社群”才是主要考量。正是基于欧美才是“权力的社群”的主人,才造就了反恐的双重标准,造就了脱离联合国授权的军事干预模式。而推倒强人政权后产生的政治和安全真空,为更原子化的敌人创造了登上历史舞台的机会。
用“文明的冲突”简单解释恐怖袭击的升级,最终只能陷入“宿命论”而失去建设性。更明智的做法,是找到国际秩序的漏洞,打上补丁,比如植入非西方的视角。如此,反对恐怖袭击才能转化为国际社会的一致行动,“文明的冲突”才不会真的成为历史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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